【鶴一期】「至上の幸福を」
- 鶴一期現PARO。 收錄於《戀人絮語》。
- 在研究近期上映電影時，無意間發現中山美穗主演的「情書」上映20週年後經典重現，特別再錄這篇，以茲紀念。
#04 「至上の幸福を」
吃完午餐以後，外頭忽然下起了雨。雨勢一時半刻沒有止息，反而更加滂沱了起來。一期來到窗邊探頭望了一望，覺得今天的行程大概要被雨淋得泡了湯。
他轉頭看向鶴丸：「雨下成這樣，今天就別出門了吧？」
「也不至於要取消行程吧，又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颱風天。」鶴丸不放棄，整個人貼在窗邊，額頭抵著玻璃窗，直盯著外頭的雨。「再說看電影是室內活動，說不定看完出來就放晴了。」
「不行。您之前不過稍微淋到一些雨，就感冒了好幾天，更何況是這樣大的雨。我是不會讓您在雨中出門的。」
一期無視鶴丸抗議的眼神，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鶴丸才終於死心，不情願地扁起嘴，嘟嚷著說：「……難得你能有空陪我去電影院的，再說那片子也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您就安份點吧。」一期看著鶴丸毛毛躁躁地離開窗邊，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順手將窗簾拉平。心念一動，他將窗簾拉上，掩去了暗沉的陰鬱天空。
「很久沒有兩個人一起看電影了，取消確實有些可惜，不如就在家裡看以前的片子吧？偶爾回味一下也好。」一期提議著說，邊說邊搬出了鶴丸的收藏箱，挑選了起來。
「您有沒有特別想看哪一部電影？我對電影實在沒什麼研究……不過話說起來，您的收藏是不是又在不知不覺間增加了？真是的，箱子都快被您給塞滿了，不是說好要節制一點的嗎？」
「實在沒辦法，每一部我都喜歡得很哪？你要是決定不來，就隨手抽一片吧。」眼見一期開始要嘮叨起來，鶴丸也顧不得和天氣鬧彆扭，趕緊轉移了話題：「我去拿啤酒過來……還是你今天想喝咖啡？我來替你泡。」
「啊……啤酒就行了。我就不客氣了。」一期一邊說，一邊在箱子裡隨手抽了一片，是九○年代的純愛電影。好幾年前他們剛開始交往、他第一次來鶴丸的公寓找他的時候，一起看的就是這一部片子。他猶豫著要不要再重挑一片，偏頭想了一想，還是決定從盒子裡取出光碟，打開播放器，將光碟放了進去。
在他放電影的這段時間，鶴丸早已從冰箱拿來兩罐啤酒，坐在沙發上等他。一期接過啤酒，道了聲謝，和鶴丸並排坐在沙發上，一人分了一個抱枕。
一期拿起搖控器，按下了播放鈕。電影開始播放。在畫面的一開始，女主角躺在北海道的寒冬裡，銀白色的雪溫柔地包覆她和整個世界。她在雪中張開眼睛，持續地仰望著天空。整個畫面寧靜而充滿憂傷。
「哦，你挑了這部嗎？這可是一部好電影哪。」鶴丸饒富興致地說。他打開了啤酒，仰天飲了一口，開始看起電影來。
窗外的雨持續地下。在雨聲之中，兩人安靜地看著電影。女主角失去了心愛的未婚夫，時光卻對此無能為力，她仍然日夜想念著當初陪伴在她身邊的那個人。
「要是我突然死了，您會怎麼辦？」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句，鶴丸沒有馬上回答，過了好一晌才開口。
「沒能怎麼辦哪，也只能努力地活下去吧？」
「沒想過要來陪我嗎？」
「怎麼可能呢？我要是馬上就去陪你，不就會在黃泉路上被你打得滿地找牙嗎？說起來，變成鬼以後大概連假牙都沒得裝了吧。」
「算您識相。」
一期往鶴丸的方向一歪，斜斜地倚在鶴丸身上。鶴丸只覺得左側一沉。他置之一笑，任憑熟悉的重量和體溫向他襲來。
兩人沒有再說話，重新看起電影。女主角終於來到了未婚夫山難身亡的地點，大聲地對著山谷喊出了累積在心中的思念。
「吶，要是我死了，你又會怎麼辦呢？」這次換鶴丸開口：「你會在我死去的地方大聲喊我的名字嗎？」
一期搖了搖頭。柔軟的髮絲摩擦著鶴丸穿著的米白色毛衣，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
「那樣會吵到別人的。我只會買一個拳擊用的沙袋，掛在房間裡，再把您的照片貼在上頭，每天起床就先揍您十拳。」
「喂喂，我死掉已經夠可憐了，怎麼就這麼不給我留情面哪？」
「誰教您要把我獨自扔下來呢？每想起您一次，就一定要揍您一拳才行。」
「還好那時候我已經死了。」鶴丸咋了咋舌：「你的力氣那樣大，挨三拳就能比死了都難受，何況十拳？」
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一期坐起身來，抓起手中的抱枕就往鶴丸扔。鶴丸反應不及，被丟了個正著，發出了小聲的哀鳴。
「不過我會努力比您還要長壽的。」一期說。
「……怎麼說？就這麼想天天揍我？」
鶴丸撿起跌落到地上的抱枕，遞還給一期。一期接了過來，對著鶴丸輕輕一笑。
「您一身雪白，會消失在雪裡的。我不能讓您獨自躺在雪地裡想念我。那股失去心愛的人的痛楚，就由我來承擔吧。」
「你還真是堅強哪。」
「這可不敢當。」
鶴丸將他的手覆在了一期的手之上，一期反手握住，兩人十指相扣，繼續看著電影。在各種交錯與擦身而過的回憶裡，電影即將迎來結局。一期微微側過身來，抬眼偷瞧身旁的鶴丸。鶴丸看得很專心，輕輕抿著線條優美的唇，側臉透露著無比認真的神氣，眼神閃閃發光。他一直好喜歡這樣的鶴丸，比電影本身還要喜歡。那像是在銀河裡撿拾星星碎片似的神情，無論看幾次都不會覺得厭倦。
電影裡的時光正在倒流。他的記憶也隨之回到許久以前，他們一起看這部電影的時候。那時的他還有些拘謹，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聽鶴丸談論著電影的好。說著說著不知為何便提到了死亡的話題，鶴丸問他怕不怕死，他笑著說不怕。你還真是堅強呢，鶴丸邊說邊盯著他瞧，眼神清澈透明，像是看穿了他藏在心中的不安。
「越是身處於幸福之中，就越是對於失去感到害怕，誰都是這樣的。但不覺得這樣太令人不甘心了嗎？我呀，一邊懼怕，也一邊要像是與懼怕抗衡似地幸福著呀。」
至今他依然記得鶴丸說著這話的神情。在聽到的瞬間，他確定了一件事──他是打從心底地深愛著這個男人，而這輩子已經不會再有什麼是比待在鶴丸身邊要來得更加幸福的事了。從那一天開始，鶴丸說的這段話一直留在他的心底，溶入了他的血液，陪伴著他的心跳，成為了他人生裡所有的勇氣來源。
一期將身體微傾，湊上前去，在電影終幕時給了鶴丸一個綿久而悠長的吻。
──「至上の幸福を」
後記
一直很想寫的關於死亡的話題。越是幸福就越難以割捨，也就越難以面對死亡的恐懼。當然比起自己的死亡，更痛苦的或許是被留下來的人。面對失去的痛苦，在本丸裡的他們還有自己的使命，但在現實世界就會更茫然了吧。這篇裡面的電影是中山美穗主演的「情書」，可以說是純愛電影的經典之作。
好喜歡寫他們兩個人窩在沙發上講話的模樣。那一定是一張坐起來非常舒服、舒服到完全不想離開的沙發。兩個人坐起來剛剛好，如果吵架就會嫌彼此坐得太近的那種距離。最後面一期的心情，一樣再借坂元裕二在「東京愛情故事」裡寫的台詞來形容：「愛上一個人的瞬間，是會永遠留在心底的。它本身就能成為生活的勇氣，成為照亮黑夜的一支手電筒。」實在太喜歡這些台詞，在寫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將這些畫面寫了進去。但或許愛情本身就是只是這麼一回事吧。
